要不是她妈扑上去护住她，几个姐姐跪在地上给她求情，还有她爹，抱着她爷的大腿，说他们再努力努力，否则那天估计就是她的忌日了。
从此以后，五妮再也没有提过要去上学，但是每次早上都会坐在门口目送别的小朋友去上学。
六妮那年还小，但是已经有点记忆了，她记得自己的姐姐本来是很活泼开朗的，也很喜欢跟她玩翻花绳，但自从被爷爷奶奶打过以后，什么都不爱玩了，不干活的时候，就坐在门口看着远处，能看一天。
那个方向，她记得，是村里的小学。
马五妮低着头一声不吭，六妮咬咬牙，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五姐，我那天看见爹爹从奶奶手里要到了钱，分给了大姐二姐。”
五妮依然低着头没动，但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
“好像是说以后她们的工分钱都不用交给奶奶了，她们自己手里捏着就行！”
马五妮唰的抬起了头，两眼亮晶晶的，“真的？什么时候的事情？”
马六妮点点头，“就姆妈去医院生老九第二天，爹爹去奶奶屋子里说的事情，我就在后面喂鸡，亲耳听到的！”
当时应该还有什么以后不生了的这种话，但是那个她听得不太清楚，而且也不怎么相信她爹妈说的不生了。不过钱给了大姐二姐，她还是有看到的。
她想说五姐你要是真的想上学，要不去看看能不能自己赚点钱回来，到时候能供自己去上学。
不过马五妮想法和她有点出入。
【第85章第85章借钱上学】
马五妮又打听过，一年的学费学杂费零零碎碎加起来要12块钱呢，她大姐二姐干一年，也就分到了20块钱不到。她才9岁，去哪里赚那么多钱？这要攒到何年何月才能去上学。
所以，她想的是，先问两个姐姐借点钱，把这学给上了再说。至于怎么还钱……她还没想好，先看姐姐肯不肯借吧。
大妮二妮两人下工回来就被五妹拉回了房间问借钱的事情，给两人略略有点干懵逼。
两人也就去年过完年才开始去村里上工的，就分到过那么一次钱，还没拿热乎就被奶收走了，直到半个月钱又还给了她们。
二妮当时超级兴奋，还跟大妮说，要去扯块布，给自己从头到脚做一身新的，被大妮嘲笑才这是十五岁就想当新娘子吗？结果她捏着钱半个月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看一遍自己的存款，到现在都还没舍得去买半米布。
五妹张口就是能不能借点钱给她。
“你要钱干嘛？”六块钱？她拢共也就16块钱好不好。
“我想去上学。”五妮大概是知道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抿了抿嘴，语气却异常坚定，“我会还的，就可能没那么快。但我会把账记下来，绝对不会少你们一分钱。”
大妮坐在床沿上，二妮站在床边，两个姐姐听了她的话对视了一眼，大妮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轻声问道，
“你怎么又想着要去上学了？上次……上次……你就不怕……”
“我又没问奶奶要家里的钱，是问你俩借钱的。到时候还会还，等于是我自己供自己上学，他们凭什么打我！”马五妮说的气势轩昂，但语气里已经带上点哽咽了。
“今天连书赶都去上学了，他背着的书袋是舅妈给他做的，布都是新扯的。他牵着淑英的手别提有多开心了……呜呜……我比她们都大啊……呜呜……我真的很想去上学啊……”
马五妮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她也不求什么新书袋子，新衣服新鞋子，她就是想去上学，想和别的小朋友那样，站在田边张口就能背什么锄禾日当午。还能告诉她们不上学的人，知识就是力量。
而不是现在跟姐姐们一样天天有洗不完的衣服割不完的猪草，以后跟妈妈一样天天生不完的孩子。
她想去上学，就是想去上学。
大妮抱着五妹，给她擦眼泪，“你别哭了，不就是上学嘛！姐能供你你这学费我出了，不用你还！你说的对，咱家那么多姐妹，总不能都是文盲吧！”
“真的吗……我会还你的……呜呜……我真的会还你的……”五妮边哭边笑，她大姐挣点工分不容易，她虽然小，但也不想白占便宜，该还就得还。
倒是二妮想的更多点，“你去上学了……那你在家里干的活……”她怕到时候奶奶会因为这个发作五妮。
“我来我来！五姐的活我都能干！”在门外偷听了半天的六妮带着七妮冲了进来，“之前就是我俩一起干的，大不了后面我一个人干嘛！五姐你放心上学去吧！”
七妮也睁着大眼睛，举着小胳膊表示，“我也能干，我能跟六姐一起干活！”
屋子里的几个妮都笑作了一团，二妮一把拉过七妮刮了刮她的鼻子，“就你？还没那衣服重呢！到时候别翻进河里去就行了！”
大妮看着六妮，想了想，“老六，你不想上学吗？你比书赶还大一岁呢。”
六妮捏着衣角张了张嘴，半晌才说，“我……就不去了吧，五姐去上就够了，到时候回来再教我，还能省下一笔学费。”
二妮和大妮对视一眼，大妮朝二妮扬了扬下巴，二妮撇撇嘴，“你俩一起去吧，一年12块钱，我和大姐一人供一个还行。”就是衣服没得买了。
六妮张大了嘴巴，“啊……那家里的活怎么办……奶奶……”她跟二妮想的一样，家里的不上工的人得干活，这是奶奶定下的规矩，要是她和五姐都去上学了。
“我俩起早点，把衣服都洗了再去上学，放学后动作快点，三姐他们做饭的时候我俩也能打扫卫生，甚至可以趁天黑之前再去打把草回来！”马五妮已经不哭了，擦干眼泪掰着指头算着活，
“就是老七……”
四个人的眼神都齐刷刷的看向了马七妮，七妮眨眨眼，一脸呆萌。
“七妮跟着我和老四吧。”门口又进来一人，怀里还抱着个两岁的小姑娘，是马三妮。“一个也是带，两个也是带，老七能跑能跳的，还能和八妮一块玩，说不定还能让我跟老四轻松点。”
两岁的小屁孩，她们又不会跟她玩，放下就哭，她手都酸了。
八妮咧着个嘴，露出几颗小白牙，笑着朝她七姐伸手，七妮颠颠的跑过去，两个小不点咿咿呀呀的搂在一起，不要太开心。
现在除了四妮在灶间烧饭，九妮在林玉兰床上睡着，马家其他姐妹都齐了，
三妮：“五妮六妮，你俩好好读书，多学点回来，晚上好教教我们，起码以后出门能认识自己的名字，不算个睁眼瞎。
你俩学费算我一份，等过两年我能去上工了，赚了钱也能拿来一起出。爷奶要是有什么意见，我们按着他们的要求把活分一分就行了。
我们姐妹也别指望爹妈能供我们上学了，爹爹愚孝，姆妈就是团棉花，我们只有团结一心，才能心想事成。否则指望他们，不如去指望外婆明天拿锄头上门给我们翻身农奴把歌唱。”
马三妮对自家爹妈是九姐妹里怨气最大的，沈春花就曾经和林国庆说过，马三妮的脾气其实有点像梁生娣，只不过梁生娣跑路来了四河村，她还半死不活的吊在马家，就看哪天林玉兰真生了儿子，三妮可能就会拍拍屁股走人。
不过现在不是没有弟弟嘛，她也还没长大，也舍不得自己的姐姐妹妹们。今天五妮好像突然觉悟了，那她不添把柴火推进一下这个进度，就太对不起自己这么多年给家里当牛做马的日子了。
【第86章第86章这孩子到底是给谁生的啊】
1977年的9月1日是星期四，林书赶才上了三天学就周末休息了。等星期一再返校的时候，他就在自己班里看到了他大姑家的五表姐和六表姐。
他退出教室，好奇的抬头看了看挂在走廊尽头的那个时钟，6点45分，他和他姐已经到挺早了，结果马五妮马六妮看起来好像已经坐很久了的样子，她俩几点起床的呀？
见林书赶进来，五妮六妮开心的跟他打招呼，“书赶来了？诶，这位置有人吗？能坐吗？”
林书赶都没来得及问，她俩怎么突然一起来上学了，挠挠头，“这位置是二牛的……你们要不先坐我那里，等老师来了应该能再拉两张桌子过来。”
既然是别人的位置，马五妮马六妮乖乖的起身，跟着林书赶到他的课桌前，也没坐，“你坐吧，我们站会儿就行。”
她俩也没啥东西，两人就拿了一个布袋，还都是补丁，林书赶赶紧拿出一本书，然后把自己那大红色的书袋塞进课桌里，把课本推过去，
“表姐，你们要看吗？”
“这就是课本吗？竟然还有两个小人！”
“好新好漂亮啊，我们到时候也会有吗？”
“学费里收进去了吗，不用再另外给钱了吧？”
……
两人看见那课本瞬间就激动了起来，但是没敢拿起来翻，马六妮手都伸出来了，被五妮一下给拍了回去，她俩刚才拿过木炭，手脏的很。
林书赶耐心很好，按着两人问话的顺序一点点的回答，
“这是语文课本，还有数学和自然。”
“这个算在课本费里的，应该是交学费的时候一起给了的，你们学费交了多少？我记得我爹当时加起来一共交了5块八毛八”
“你们……怎么上礼拜没一起来开学啊？”
林书赶挺好奇的，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马五妮都来上学了，人底气也足了不少，也没藏着掖着。
“我们是问我大姐二姐借的钱来上学的，上礼拜你开学那天才借的钱，就晚了几天。五块八毛八是吗，我们应该交够了的。”
林书赶眨眨眼，“问大表姐她们借的？那大姑和姑父呢？”
“她俩没钱。”马六妮回道，“五姐前两年就问他们要过，没给。这回还是因为把大姐二姐她们的工分钱还给她们了，我们才能借的。”
林书赶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问，这冲击到他的知识盲区了，他以为小孩上学都是爸妈给的钱，原来还能有姐姐给钱的？还是借的？
嗯……他思考了一下自己如果问林淑英借钱的话，姐姐肯定不会打他，但肯定会告诉爸爸妈妈，爹妈会不会来个男女混打，他就不敢保证了。
放学回家的时候，他和林淑英第一时间就告诉了家里大人，大姑家两个姐姐也去上学了，跟他一样都是一年级学生，一个年级也就这么一个班。
林国庆听了还挺惊喜的，“她们去上学了？看来你姑姑姑父想通了啊！”想了想还转头跟沈春花说，“那其实四妮才11岁，要读也来得及吧……”
然后就听林淑英说，“五妮姐姐说，她们是问大妮姐和二妮姐借的钱。”
沈春花“啊？”了一声，和林国庆对视了一眼，等听完林书赶和林淑英两人七嘴八舌的陈述后，沉默了半天。
“三妮说的没错，指望大姐和姐夫，还不如指望咱妈……”林国庆无语吐槽，“小的读个书还得问大的借钱，这爹妈的也真是当到头了！”
“这也算是迈出去一步了，总比现在还在家洗衣服做饭来得好。”沈春花默默补了一句，“就是她俩才几岁啊，就开始背债了。”
然后想到刚才林书赶说，那姐妹俩是拿着自己烧的木炭在写字，手上身上都弄得脏兮兮的，便开口跟俩孩子说，
“上回你俩不是拿到好几只铅笔吗？一人拿一只出来送给五妮六妮行不？还有本子，也一人一本。等月中爸爸再去省城的时候，再给你们补上。”
林淑英和林书赶也没舍不得，直接点了点头，妈妈说会补上，那肯定会补上，
“我想要头上有橡皮的那种。”
林淑英还顺便点了个单，林书赶赶紧跟着举手，
“我也想要！”
“好好好！就给你们带有橡皮的那种！每人两只！”
林国庆满口答应，然后催着他们去把今天的作业给写了，再回到灶间和媳妇儿商量事情。
“春花，你说这事儿，能想点什么办法出来不？大妮二妮她们现在是能供五妮六妮上学，那后面还有七妮八妮，还有九妮呢！那俩孩子能供得起那么多妹妹？
大妮都17了，说不定再过几年就要嫁人了，到时候……”
“到时候大姐和姐夫难道一个都不管？这孩子到底是给谁生的啊？”这会儿只有她和林国庆，沈春花说话就一点都不客气了，
“生了总得养吧？以前是一直在追儿子，现在他们不是说不生了吗？大的几个是已经稀里糊涂的长大了，那小的总得养吧？还真能一直让大妮她们供着？姐姐姐夫也好意思的？”
林国庆撇撇嘴，“只要马家那老头老太不死，他们可能真好意思。”
“没事别咒人死啊！多缺德啊！”沈春花翻了个白眼，丝毫没有想起来当初自己是怎么站在沈来财和钱莱儿跟前不积阴德的。
“不是说是借的钱吗？那就得还，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她们上学的同时，再能赚点学费的？”
林国庆这段时间发现自己媳妇儿大概在赚钱上是有点学问在身上的，所以一提起这个话题，就直接问沈春花了。
沈春花：……你当我是财神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