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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离顿了顿,自嘲地勾勾唇角,不甚在意地答道:“尚可。”

    姜离说完后,好久都没再传来墨茶的声音,直到他开始怀疑墨茶已经离去时,才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抽泣声。

    “都是我的错……那时要不是我故意激你,你也不至于被关到这里面……要不是我,风风他……他也不会……嘤嘤嘤……”墨茶崩溃地自责道。

    “师兄如何了?”姜离沉声问道。

    墨茶没有回答。

    姜离阴郁地蹙起眉头。

    明明只要他一个念头,一个法决,陌风体内的魔息即可尽数去除,且不伤及他本身。

    他们……已然不信任他至此了么?

    “我能救他。”姜离扬声向墨茶说道,“墨茶,你去告诉掌门,我可以救陌风。”

    墨茶喘息了一下,声音里染上了愤怒:“律德长老说……等你修成金丹,才考虑放你出来……他简直是……呸……”

    金丹期?姜离怔了怔,也是,从筑基大圆满突破到金丹期,是修真者人生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即灵旋成丹。

    灵旋与金丹有一个很大的不同,灵旋仅是灵气的聚合体,而金丹中却熔铸了修真者的“神”,是灵与神的结合。灵神结合亦是为未来炼化元婴打下基础。

    换言之,结丹对修真者的心境修为要求极高,几乎每一个修真者结丹时都会遭遇心魔干扰。

    勘破了,心境便得以提高升华,修真者正式踏上追寻天道之路。

    看不破,那一辈子都将囿于筑基期,无法结丹。

    如此说来,律德长老的意思很简单很明确——若是他能破除他的心魔,便放他一条生路。

    若不能……

    思索间,墨茶又开口了:“姜离。”

    她的声音干净悠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迷惘,却又刻上了淡淡的坚决:“我打算去一趟云梦谷……听闻狐族领地里有一股灵泉,可愈百伤,我要去取来。”

    ………………

    墨茶走后,姜离依旧过着暗无天日的日子,不知日出东升,不晓月落星沉。

    封妖地中很冷、很暗。

    无人说话,无事可做。

    修炼、修炼、修炼……每日除却修炼,只能修炼。

    他偶尔会想起墨茶与陌风,不免叹息。

    妖狐族会欢迎墨茶的到来么?自是不可能的。

    墨茶的母亲青妤是一只修炼有成的青玉妖狐,她与当时玄天剑门的首席弟子墨晏有了私情。

    具体过程如何,姜离并不十分清楚,总之,最后那美艳的狐妖被正道弟子围攻,斩于剑下,墨晏也自尽殉情而去了。

    后来,还未断奶的小幼狐被墨爷爷从染血的草丛堆里掏出来,那时小狐狸尚未醒事,它尚不知道它至亲的那两个人,永远地离开它了,但杀机与鲜血仍把它吓得瑟瑟发抖,蜷缩成一团,惊恐地用大尾巴盖着自己的眼睛。

    墨爷爷老泪纵横,他不顾一切地将墨茶留在了膝下,细心抚养长大。

    青妤死了没多久,云梦谷忽然发难,狐王勃然大怒,几次三番与玄天剑门大动干戈。

    正道人士这才发现,青妤竟是云梦谷少谷主,是狐族实打实的下任继承者。

    然正派人士自是不会因此而心生退却。

    毕竟,人与妖从来就是势不两立的。

    云梦谷与玄天剑门纠缠了甚久,直到现在依然是死仇对立的状态。

    墨茶想去云梦谷取灵泉,再返回玄天剑门救治陌风,只怕是前路漫漫,命途多舛。

    姜离呼出一口气,停止胡思乱想,继续潜心修炼。

    修炼……修炼……然他更多的时间里,是无法克制地想念着云晓雾。

    他修为一点一点增加着,眼看着迫近筑基大圆满了。

    虽不知具体时长,但想来也有十数载了,她是否回来找过他?

    她会不会因着没有寻到他,而失落离去?

    她会思念他吗?

    就如同他这般,没日没夜地念着她?

    她此刻在做些什么?

    修炼?战斗?还是……正与其他人做着愉快的事情?

    姜离垂头,微微喘息,杂念横生。

    ……凭什么,他要在这里忍受着无尽的静寞,而她却可以看尽繁花似锦,与人同乐?

    她回来了又如何?再等她下一次毫无留念地离去么?她究竟将他对她的情意置于何处?

    她当真在意他吗?

    那为何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曾联络过他?

    她不在意他吗?

    那为何予他糖果,送他秘籍,一次次迁就他?

    在姜离神思不属之时,最后一丝混沌灵气沉入他的丹田,融入灵旋,饱满的灵旋瞬间变得充实而完美,自然地转动着。

    这预示着,他已步入筑基大圆满,预示着,他即将迎来结丹心魔。

    姜离一晃神,便发现自己正立于后山静心林。

    满树的凤凰花开得如火如荼。

    他朝思暮想的那人站在一颗凤凰树下,目不转睛地凝望着树上艳丽的花朵。

    她银白的长发直直地披散在身后,身上却穿着玄天剑门白底蓝纹的长袍,掩去了魔异,更添了几分缥缈与孤冷。

    姜离不疑有他,上前一步,问:“晓雾,你回来了?”

    女人回首望了他一眼,眉眼淡漠如初,没有一分欣喜、一分怀念,随即她又垂下眸子,将纤纤细手搭在了腰际的短剑上,把玩着剑柄上的玉佩。

    “嗯,许久不见了。”一边玩着,她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

    见她如此态度,姜离不由地眸色暗沉。

    “阿离。”云晓雾垂下了手臂,抬眼注视着他,面上没有一点神情的浮动,眼睛里却带着浅浅的歉意,“上回的事情,你还是忘了吧。”

    忘了?

    姜离表情一僵,凉凉地挑了挑唇角:“怎么可能轻易忘却?”

    他又不是她。

    那样的心情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每一次拿起《混沌仙决》,他会想起她,每一次到后山静心林,他会想起她,每一次御剑,他会想起她,每一次看见墨茶,他会想起她。

    如何忘?

    云晓雾蹙起了柳眉:“不然,你还想如何……?”她定定地望了他一会儿,微微地一勾唇角,有些嘲讽,有些漠然,“那些不过都是……你的痴心妄想罢了。”

    姜离猛地抬起了头,他死死地握紧拳头,而后又松开了。

    对,他确实是痴心妄想。

    明明清楚他们之间难以跨越的修为境界差距。

    明明知道她已有一个倾心之人。

    明明了然月霜之事的误会。

    他仍是执迷不悟。

    姜离隐约听到悠远的声音告诫着他:“放下吧,放下吧……韶华易逝,红颜易老,唯天道恒久不变。”

    “大道方是你应执着之物。”

    放下?

    追寻天道?

    呵……

    姜离自嘲地笑了笑。

    如何放下?怎么能放下?

    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唯晓雾一人,不曾介意他的身世,不理会他的血统,对他伸出了手。

    即使他曾萌生过在玄天剑门待一辈子的念头,但那也不过是掩息玉佩塑造的错觉。

    挥去所有,仅云晓雾一人是真实的。

    放下了她,他还能剩下什么?

    独自一人踏上渺渺的求仙之途吗?

    不可能。

    姜离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贯彻自己的执迷不悟。

    他不可能放下。

    即使是痴心妄想又如何?

    终有一天,他能将这些妄想一点点地化为现实。

    既然这已成了他的执念,那走下去便好。

    何须管她在不在意他,管她喜不喜欢他,管她是否爱着另外的哪个谁。

    他只要贯彻他的执念,将那些不如意的事掰成他想要的样子,便可以了。

    姜离的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卷着执念的灵识沉入丹田,灵旋缓慢地收缩着,金芒流转。

    他无法勘破这个心魔,他不会放弃。

    但他亦没有迷惘。